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章咪佳
中意建交55周年、中欧建交50周年之际,“传奇之旅: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上的世界”,5月8日在中国美术学院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开幕。
展览汇集了11家意大利文博机构共84件十三至二十世纪的珍贵文物展品,囊括油画、雕塑、陶瓷、玻璃、珠宝、纺织品等多个品类。
13世纪末,马可·波罗的东方行旅经鲁斯蒂谦笔录成书《寰宇记》(即《马可·波罗行纪》),意为“对世界的描述”,书中呈现了马可·波罗在前往中国的旅途中所见的世界。这不仅仅是马可·波罗的一次旅行,更是一股由他的经历开始、持续向外辐射、传播能量的“引力波”,它在中西文化交流、文明互鉴的过程中涟漪了七百年。
1.
展览开始时出现了一张完成于1459-1460年间的世界地图,由威尼斯的修士弗拉·毛罗修士绘制在2.4米见方的牛皮纸上,地图的形制切四周呈圆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作者运用了十分珍贵的材料,如金箔、青金石及其他矿物材料,把这幅世界地图描绘得美轮美奂。
仔细看这张500多年前的地图,今人一时会迷失,它的轮廓非常陌生,难以辨认。

《弗拉·毛罗世界地图》(复制品) 135.5x135.5厘米 意大利特雷卡尼百科全书学会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因为它是颠倒的——这幅地图的绘制方向并不是今天约定俗成的“上北下南”,而是“上南下北”。
15世纪中叶,弗拉·毛罗受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重金礼聘,绘制了这张当时欧洲最详细的地图。
葡萄牙人为什么要请一个威尼斯人来画地图?
因为当时威尼斯人是最为见多识广的一族。此前一、两百年,海上强国威尼斯,出产了众多探险家、旅行家,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马可·波罗。
弗拉·毛罗是马可·波罗的同乡,也是迷弟,他在地图上对东方海岸线清晰的描绘,以及为许多城市所作的注释,都源于马可·波罗《寰宇记》的记述。
然而相比马可·波罗所处的东西方交流无间的时代,15世纪初期,欧洲与东方的联系被切断了:随着蒙古帝国的瓦解和1453年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奥斯曼土耳其占领了整个小亚西亚地区——曾经在蒙古帝国治理下较为通畅的丝绸之路,被拦腰斩断了。
毛罗这张地图之所以呈现出一个翻转的世界,与航海有关,最终与东方有关。他在地图的右上角展示了一处神秘的信息,方便水手们走一条从葡萄牙里斯本出发的航线:沿着水路一直往南到达非洲,绕过三角形的海角,再调转船头驶向印度洋,就可以抵达中国。
要知道,这幅图出现的时间,比迪亚士发现好望角,要早了30多年。
2.
全欧洲都对东方心驰神往。
“传奇之旅”展厅里有一件来自法国国家图书馆的藏品,一本16世纪初、饰有插图的羊皮纸手抄本《寰宇记》。这件编号“Arsenal 5219号”的抄本,很可能是以马可·波罗1306年赠给法国大使的一部副本为依据翻译而成。
自此以后,《寰宇记》在法国贵族圈子里继续流传了两、三百年,直至后来成了全民热衷的旅行读物。

16世纪,法国贵族赞助人对抄本品质要求很高,书中常配有丰富精美的系列插图以满足他们的要求。Arsenal 5219号抄本是此类手抄本中的典型代表,它很可能是在1500年左右由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世的随从制作。这版《寰宇记》中几乎每章都配有一幅精美的插图,总共197幅画,出自当时一位著名的插图画师之手。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对梦幻东方的憧憬,可能在两千年前已经刻进欧洲人的基因里了。自从古罗马人通过丝绸之路得到优质的丝绸,就开始向往这个富饶而遥远的国家。他们用中国“丝”的发音,来称呼这个东方的大国为赛里斯(Serica)。
毛罗沿用了这个称呼。在他的地图上,中国处于世界的左侧;在长江附近,有一个烫金的“赛里斯”,标注整个中国范围的地名。
不过无论是毛罗还是法国那本《寰宇记》抄本的插画师,应该都没有到过中国,他们画的中国建筑,都是豪华的城堡。也许这是他们对“美丽、华贵的城市”“复杂、有序的文化”所能够作出的奢侈的诠释。
比如展示北京的图标,毛罗画了一座类似于拜占庭,或者阿拉伯风格的王宫,前面有三顶大型的蒙古帐篷。
杭州,也是古堡林立。对,杭州从一张15 世纪的世界地图上脱颖而出——当然不难理解了,这是马可·波罗花了最大篇幅描写的一座东方之都。
“说起尊费而富丽的杭州城,它的精美程度和城中雅致的风俗可能会令人难以置信。”弗拉•毛罗在地图上对杭州的描述,就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他从《寰宇记》中读到的内容。
也是按照马可·波罗的称呼,毛罗在地图上将杭州被标注成为“行在城”(Quinsai),沿用南宋皇室对杭州的称呼,意思是“天子所在的地方”。而马可·波罗在《寰宇记》中还给了杭州另外一个称号,“天堂之城”。

弗拉·毛罗地图中的杭州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也许是一种小小的呼应。
弗拉·毛罗在制作这幅地图时,完全突破了中世纪惯常绘制地图的模式,他没有把耶路撒冷画在地图中间,而是以科学的着眼点出发,绘制实际的地理位置。
但是对于一个中世纪制图的规范,他作了折中:古老的传统一定要把伊甸园画在地图上。那么从科学角度,弗拉·毛罗并不知道这个伊甸园究竟是处在真实地球的哪个部分。
出于对传统的尊重,弗拉·毛罗将伊甸园单独绘在了一个小的圆形图案上,再把这个图案安排在整张地图的左下角。
大家注意毛罗版“伊甸园”的位置,这里是最靠近中国的地方。可能这是他,甚至是当时许多欧洲人对中国的看法:这里就好像是想象当中的天堂。

位于弗拉·毛罗地图左下角的伊甸园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3.
这次展览的最后一件展品,有一本最新出版的中译本《寰宇记》——它和另一本书组合成了一套“从看得见的城市到看不见的城市”。
很多人会猜到,还有一本书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
1923年出生的卡尔维诺,也是马可·波罗的迷弟。他把马可·波罗和忽必烈汗写进了小说,利用这则广为人知的逸闻展开故事。但也仅限于此——《看不见的城市》中,每个城市都是卡尔维诺幻想的,只有这两个人物是熟悉的,其他都是无中生有。
比如小说的开篇,马可·波罗是这样向大汗报告旅行见闻——
从那里出发,向东方走三天,你会到达迪奥米拉,这城市有六十个银色的圆屋顶,诸神的青铜塑像,铺铅板的街道,一个水晶剧场,还有一只金鸡在塔楼顶上每天报晓。
……
这种笔调非常“马可·波罗”,读者很像几百年前徜徉在马可·波罗奇幻描述中的西方人:“铺铅板的街道”“水晶剧场”,除了作者好像谁都没有见过,稀罕、华美,令人神往。
也有可能,这是西方想象东方的一种习惯方式,东方好像只有在无拘束的奇想中,会显得真实。

饰有象征圣马可的翼狮的座钟 1630年 奥格斯堡乌木和镀金青铜 29×26.3×17厘米 米兰波尔迪·佩佐里博物馆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也未必只是幻想。这样的艺术奇想,今天充满整个“传奇之旅”的展厅,比如那只威尼斯的守护守护神,圣马可翼狮。
“传奇之旅”展厅里有一件17世纪制作的金狮造型的自鸣钟,这是当时欧洲精密仪器的典范之作:每到整点钟声响起 ,金狮就会扇动翅膀,转动眼睛,张开嘴巴吐出舌头。
1601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进京面见万历皇帝时,精心准备了不少礼物,其中就有这款西方特产的翼狮自鸣钟。
在威尼斯,有一头身长4米、重约3000公斤的青铜飞狮,据说从十三世纪开始就矗立在圣马可广场上。
但是去年在一场纪念马可·波罗逝世700周年的研讨会上,来自意大利的学者团队公布了他们根据同位分析等手段获得的研究成果,位于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那座青铜雕像“威尼斯之狮”,可能来自8世纪的中国,它或许是一头唐代的镇墓兽:狮子原身最初的铸造材料,是从中国长江下游矿区提炼的铜。

在这幅拉扎罗·巴斯蒂亚尼(传派)的油画《费拉拉公爵埃尔科莱一世和阿方索抵达威尼斯》(104.7×81.8厘米 科雷尔博物馆—威尼斯市立博物馆基金会 约1487年)上,作者画出了矗立在圣马可广场东侧圆柱顶端的威尼斯青铜飞狮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特别致谢
“传奇之旅: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上的世界”策展人 罗贵辞(Guicciardo Sassoli de' Bianchi Strozzi)
“传奇之旅: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上的世界”联合策展人 任靖戈
中国美术学院 夏商周
中国美术学院 王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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