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五一”国际劳动节就要到了。其来历众所周知：1886年5月1日，美国芝加哥等地工人举行罢工和游行示威，要求实行8小时工作制并赢得胜利。基于这个前提，1889年在恩格斯组织召开的第二国际成立大会上，决定将5月1日作为国际劳动节。恩格斯高度评价“劳动”，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中指出，劳动远远不止政治经济学家所说的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我们的典籍中早有“劳动”，主要是指操作、活动，并不是后世的这一概念。如《庄子·让王篇》云，舜欲禅让天下，让过许由，让过子州支伯，让过石户之农，大家都不接受。让到善卷时，善卷也没有接受，他说：“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潇洒过我自己的日子不好吗，要天下干什么用？“悲夫，子之不知余也！”可叹啊舜，你这么不了解我。
劳动，从前还有锻炼身体的意思。《三国志·魏书·华佗传》载，华佗对徒弟吴普说：“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人得适当活动，别弄得太累就是。活动活动，“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是也”。他说从前那些长寿的人都是靠锻炼，“熊颈鸱顾，引輓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他还向吴普传授了自己创制的五禽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倘若“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身体轻便，腹中欲食”。吴普照办了，很奏效，“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劳，繁体作“勞”。《说文解字》释曰：“剧也。从力，荧省。荧，火烧冂，用力者劳。”翻译过来就是：劳，十分勤苦。由力、由荧省去下面的火会意。荧，表示火灾烧屋；用力救火的人十分辛苦。王筠《释例》不同意这种说法，以为“劳字本不可解，许君勉强说之”。徐灏《段注笺》有些折衷：“从力从荧省，盖于屋下夜中，篝镫力作，勤劳之意也。古文从力从荧不省。”
今天“劳动”的含义，大抵寓于从前的“劳人”“劳力”“劳事”“劳工”等词语之中。
劳人，劳作之人。《诗·小雅·巷伯》有“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周振甫先生译曰：“骄人得意很高兴，劳人辛苦常艰辛。苍天啊苍天，瞧瞧那骄横的人，哀怜那辛劳的人。”当然，还有一种观点说此之“骄人”是得意的谗人，“劳人”是失意的人，即被谗者。《旧五代史·晋书·高祖记》载，天福五年（940）四月，石敬瑭“罢洛阳、京兆进苑囿瓜果，悯劳人也”，这个“劳人”是劳作之人，当确凿无疑了。
劳力，从事体力劳动。《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载，淳于意给项处看病，诊脉之余叮嘱他：“慎毋为劳力事，为劳力事则必呕血死。”项处没听，也不幸为淳于意所言中。《左传·襄公九年》载，知武子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孟子也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话，记得批林批孔那阵，这是着重批判的一个方面，视孟子为“孔家店二老板”。该语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孟子对陈相说的，意谓管理国家一定要有分工，“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反过来呢，“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就是说，有官吏的工作，有小民的工作。只要是一个人，各种工匠的成品对他都是不可缺少的，如果一件件东西都要自己制造出来才去用它，这是率领天下的人疲于奔命。因此，有的人劳动脑力，有的人劳动体力；脑力劳动者统治人，体力劳动者被人统治；被统治者养活别人，统治者靠人养活，这是通行天下的共同规则。孟子的这种客观阐述，在当时的批判者看来是在竭力宣扬唯心主义的反动思想。
劳事，劳作之事。《桯史》云，宋孝宗“锐志复古，戒燕安之鸩，躬御鞍马，以习劳事，仿陶侃运甓之意”。陶侃运甓，事见《晋书·陶侃传》。“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家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陶侃是借运甓来励志勤力。平反岳飞、隆兴北伐，宋孝宗的确有些作为。
劳工，近代以来对工人的称谓。《苌楚斋随笔》云，1914年，南京河海工学院举行毕业典礼，江苏省长陈陶遗亲临演讲，其中说道：“我有一最好朋友，素来主张劳工神圣，乃尝见其以皮鞭鞭车夫。”那朋友该属于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了。《浪迹丛谈》另有件“一时传为笑柄”的事。陈玉方的车夫跟人家打架被“拘至堂中”，上面让他“自行处置”。陈玉方“熟视半晌”，说这个人他不认识。车夫生气了：“小人伺候主人多年，何不识也？”待其转过身去，陈玉方才说对对对，真的是他。孔夫子旧书网上有卖《林则徐书陈玉方先生传》的，可能他们二人的关系不错吧。
提到劳动，人们脑海中浮现的往往马上是体力劳动。印象中，刚打倒“四人帮”那阵，报纸上曾公开讨论过脑力劳动是不是劳动。如今，恐怕早没有人为这个原本不成问题的问题纠结了吧。